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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终于看到了大海！
　　只是……
　　大海不过也只是这样。
　　只是一片干枯的蓝。
　　无边无际的死寂……
　　只是这样一处汇集了世界上所有的苦涩和泪水的处所便是小北向往了许久并且绘声绘色无数次为我描述过的大海吗？难道这就是千百次在我的梦境里出现过的大海吗？分不清方向、看不到范围，什么东西都没有，什么东西都深藏其中，这就是大海了，像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尽管心里埋藏着很多东西，但是没有人能知道。它只是以一种形式存在这个世间，它不曾因为某个人或某件事情而改变，这就是大海和人最大的不同。当我站在它的面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东西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妙。就像月半时的月亮看起来珠玉圆润，而当宇航员真正把脚踩在月球的土地上，才知道它的地表却是坑坑洼洼，粗糙癞陋。我甚至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早知今日，我又何必当初呢？
　　我悲哀得连自责的力量都丧失殆尽了。太阳渐渐西沉，潮声轰鸣，我彷徨地站在细软的沙滩上，任凭夕阳的余光将身影拉成很细很细、很长很长一条光阴，直到消散为看不见的光粒子。暮色渐渐合拢，将我紧紧包围其中，顽固的悲哀将我横陈在沉重的夜色里头，像是一具被装进了棺材的尸体，不能思想，没有灵魂，肉体的所有功能早已丧失，只有滚滚的泪水涟涟而落。我到底为什么而悲哀呢？这一切仿佛已经无从想起。我不敢想。生怕记忆库一打开，那些注定了今生将无法忘怀的往事就会像泉水喷涌而出，但即使我不想，小北的脸庞却还依然清晰地一次次在眼前出现，冥冥之中像是有一个剪切蒙太奇手法极其高明的电影编辑不断地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完整无遗地重现在我的眼前，耳边又仿佛听到了她那熟悉的声音——她仿佛正在潮声中间呼喊着我的名字。借着星星的微茫，泪眼婆娑的我竟然看见她站在潮水上面正朝我轻轻地招手。我往前跨出两步，潮水没过我的膝盖，而我一无所知，我泪流满面，心里只想着这一生一世都要紧紧拉着她的手，再不放开。我伸长了手臂，然而触手却只是一掌冰凉的浪花。就在我愣了一愣的功夫，小北的身子竟离我越来越远，变得遥不可及……不！不要这样！小北，不要这样离开我！我张大了嘴巴，却喉咙哽硬，发不出一丝声音。一个巨浪毫无预感地冲我劈头砸了下来。我浑身湿透，口里和胸腔里都装满了苦涩，就像这大海，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苦涩……
　　月亮慢慢上来，茫然的一片冰凉。我终于悲哀地想起，小北死了，而我竟然还苟活在这个世间，而她就是因为我的任性和无情才香消玉陨的。我悲哀得不能自禁。她为什么要死？而我为什么还有脸活着，我一遍一遍拷问着自己。是啊，是我害死了她，而她是那么地爱我。泪水从脸庞经嘴角迅速地往海面坠落。我的生命也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迅速地望深渊里坠落。潮水升得很快，不知道是多久，潮水漫过我的脖子、嘴巴、最后是鼻孔，没有丝毫的痛苦，朦胧间，我再一次看见小北正在前面向我微微地笑：“快过来啊，我正等着你呢。”“小北，以前是我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我想大声地呼唤她的名字，可刚一张嘴巴，大口大口的海水就直灌进身体里面，很快地，我的眼前一片黑暗，窒息，意识开始崩溃，想大口地喘气，可是连张大嘴巴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到了死亡的恐惧和痛苦，小北，小北，当你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你是否也和我一样有着相同的体验呢？……
　　然后我感觉自己地灵魂好像轻飘飘的脱离了身体，四周一片死的沉静，我的意识随风飘摇，不知将飘向何处，就像一颗脱离了轨道的星体，在渺无穷尽的宇宙间无休无止地流浪，难道这就是千百年来世人所要追求的永恒吗？难道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永恒吗？假如真的是如此的话，那么在死亡这个永恒的国度里，我和小北不将拥有永恒的爱情吗？只是小北她能原谅我，她能重新投入我的怀抱吗？在无意识的潜意识里，我又清楚地看到她悲痛欲绝的绝望甚至是怨恨的眼神，那双孤独无助的眼神叫我情何以堪？我低头掩面，泪如雨下，无法停止。
　　我真的已经死去了么？我质问着自己。哦，是的，我已经死去了，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世界，到达了另外永恒的暗无天日的世界，我和我的小北就将永远在此处生活，可是怕黑的小北她会习惯吗？小北呢，在我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她又是怎样一个人度过这段黑暗的时光呢？小北，小北，你在哪儿啊？小北，小北，是我对不住你！今天，我来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们将永远在一起，我不是跟你说过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永恒的吗，是我错了，我想告诉你，不！我对你的爱将会随着我的死亡到达永恒，它将会无限期地延伸下去……小北，你在哪儿，你在哪里啊，没有我的日子里你是不是感到孤单呢？小北，小北，小北，小北……你究竟在哪儿……我在一个不知所在的处所，一遍一遍呼喊着小北的名字……
　　二
　　“醒醒，醒醒……”我的身子一震，只觉得双眼刺痛，神思昏沉，脸上一片凉意，沾满了泪水。四周是柔和的光。我，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嗬，嗳，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一个年轻女孩的不无欢欣的声音。一条柔软的毛巾覆在我的脸上，“别动，看，怎么满脸是泪，都帮你擦了好多次了。”
　　脑袋里只是钝钝的，我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等她把毛巾拿开，我睁开眼睛。清秀的脸，长发及肩。她笑笑：“你呀，真是烦人，睡觉就睡觉，怎么还一个劲地乱喊乱叫，再说一个大男人，还一边睡觉一边流泪，好意思么？”
　　睡觉？不是死了么？你也死了吗？我小声地问。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好歹照顾了你两天了，你怎么盼着我死呢？我可不像有些人，动不动就要跳海啊投河什么的，唉，不知道是不是男人？”
　　“难道男人就不可以寻死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那是女人的专利！”
　　“哪有这样的说法？”我摇了摇头。
　　“那你听说过几个男人割腕啊吃安眠药的吗？”我一时语塞，无言以对。心里又想起小北，一时间眼泪又淌了下来，双眼涩痛难忍。
　　“不羞。一个大男人，女人还不如呢？”她用手指刮了刮脸。
　　我一时间被她这个动作逗乐了，嘴角微微一扬。转过头，偷偷擦去泪水。
　　“诶，我说你这人，有没受过教育的呢？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