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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很老了，头发早已白尽，满脸皱纹如菊。每年九月二十二的那天，他总会静静地一个人呆呆的望着窗外，就这样，可以一整天，直到日暮西山。
　　我从门缝里偷偷看着他，他默默地注视着远方，一声不响，那一刻他苍老了很多，安静的像个孩子，夕阳落在脸上，干瘦而又苍白，佝偻的身躯早已看不到当年的模样，那一刻，我心疼的哭了。从我记事起，就一直这样，默默的，他的心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实在不愿让父亲在这样呆滞下去，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腿开始萎缩，腰已直不起来，走路时都需要扶着门栏，大多时间都在轮椅上度过。我于是轻轻推开门，慢慢走到他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说：“爸，听说上次去的枫树林枫叶都红了，趁现在太阳还没有下山，我带你去看看吧？”
　　父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他同意了。我接过轮椅，轻轻推出了房门，径直穿过小区，走过空地，来到一片枫树林前。枫叶根本还没有红，父亲知道我在骗他，只是为了宽慰，依旧不言语，默默地，望着远处的村庄一动不动。
　　他心里太苦了，无形的痛只有父亲自己知道，作为子女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一个男人到了垂暮之年，还有多少时间呢？
　　我轻轻俯下身，蹲在父亲面前，望着他说：“爸，我知道，你心里苦，女儿看的出来，多少年了，我从不敢问你，可是，你这样，我们心里看了很难过。”
　　父亲抽到了一下嘴唇，和往常一样，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我的头，用颤巍巍的手，指着远处的村子问：“那是小辛庄吗？”
　　“不是。”我说：“你说的那个村子在哪里，我带你去吧？”
　　随后他又拜拜手说：“算了，不去了，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我也记不得路了。”微微苦笑着又加上一句“其实，已经很好了，一辈子就去了一次，这样才值得有记忆嘛。”
　　到了这把年纪，我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心事没有了却，难道就这样慢慢地走完遗憾的一生吗？
　　我只能岔开话题说：“爸，明天去检查一下你的腰吧？最近老见你痛的厉害，半夜还听见捶打呢！”
　　“不去了。”他说：“没有用了，人老了，都这样，活一天算一天，治好了也是暂时的。”
　　我不由悲从中来，忍不住又小心翼翼问：“爸，你有心事，趁现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不如去了却吧！。”
　　父亲倏地看着我，而后又温柔的对我说：“是该了却了，是该了却了......”喃喃地重复着，“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不敢在追问，他也不再说话，片刻的寂静只有风划过树叶的声响，凄凄一片落叶地，满目夕阳残照里爸爸那苍老的身影格外的可怜。
　　我抚摸着父亲的肩，想给他一些鼓励与支持，轻轻地问：“爸，你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吗？”
　　他望了望，微微笑了笑，说：“有，就是没和你妈离婚。”
　　我一点也不惊诧，妈妈是个好人，可惜性子太急躁，霸道的只识自己的道理，动不动就发火，多数像个男人，看不到半点女人的柔美与温柔，对待亲人太苛刻，而对陌生人却又太客气，伤了她自己，也伤了父亲，有时，我还真希望他们离了婚，看看结果究竟会怎么样。
　　我笑了笑说：“你不是没有离吗！现在也不是也很好嘛。”接着又小心地问道：“那开心的事是什么呢？”
　　他依然望着我说：“还是没有和你妈离婚。”
　　我有些糊涂，诧异的望着他，“不懂，是不是太深奥了。”
　　“其实没什么。”他看看远处的村子，接着说：“要是离了婚，你想，依你妈的性格，你会生活的怎么样？”他又看着我，“离婚是个很简单的事，但决定太难了，伤害自己也伤害了其他的亲人，那时你还小，才一岁多，我怎么舍得呢？!”
　　我讪讪地笑了笑，难为情的说：“那时就到想离婚了，是不是心里有人了？”我试着问，“所以你才遗憾，是吧？”
　　父亲似乎精神好了许多，依旧慢慢地说：“是。”他底下了头，而后又看着远处，“可惜爸爸错过了，我还没有来及决定要不要和你妈分开，她已经和别人走了。”
　　片刻无语，像是痛苦的厉害，我不敢在问。接着爸爸又说了起来，“也许一切都是缘分，错过了几天，就错过了一世，那时爸爸心里很不好，每天没日没夜的工作，得不到你妈的理解和温柔，整日像是在逃避敌人一样躲着你妈，心里难受极了，满以为我的人生将要如此的度过余生了，可是，这时她点亮我新的人生里程，开始我还顾忌很多，不敢把心交出去，而她，却一次次地开解我，不给我压力，那一刻我知道，她懂我，我要找的人也许就是她了，人生在世，得一知己，夫复何求。我开心极了，像个孩子拾到宝贝一样的欢愉万分，慢慢地，我终于有所释怀，然而，幸福不怕来晚，就怕不长久，我拾到了宝贝却又丢了，一切变化的太突然，我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好，一切都不在继续。”他突然咳嗽起来，轻轻捶打这自己的胸口，许久才缓过劲来，继续说：“我离开的几日她病了，她需要我时，我却不在，我知道她伤心极了，至此今日仿佛她那期盼的眼神还我眼前闪烁，愧疚已挽回不了什么，等我回来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父亲低下头，又痛苦起来，眼里闪着泪花。我不敢说话，这是第一次见到父亲老泪纵横，那种悲伤，无以名状的剥蚀着他的心，那一刻，我也心痛的哭了。
　　许久，父亲才开始凄苦的说：“这就是缘分，要是早几年相好，一切又都不一样了，可惜没有后悔。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一直记得，我们承诺一起过生日，可惜没等到生日，都变了，变得太快，变得太彻底......”他又痛苦起来，伴着几声咳嗽，手也开始微微颤动，我知道，人老了，情感反而更脆弱，埋在心底多少年了，无论多么小心翼翼地触碰时，一样肝肠寸断。
　　夕阳已经接到了山头，余晖涂满了整个枫树林，落在轮椅前的草地上，金灿灿的，无声无息的。父亲还在咳嗽，稍稍平复些许，他又慢慢地说：“其实没和你妈离婚也好，这样，我们谁也不伤害谁，在我的世界里，你妈就不会全部占有我整个世界，而我也就有空间装下另一个人，藏在心底，慢慢享受这美好的过去。”
　　我心里很难过，这一刻，我不知道对于父亲而言是痛苦还是欣慰，把一个人装一辈子，将是怎样的悲哀，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今天，九月二十二日，这是她的生日，爸爸，你不苦吗？
　　爱有多深，伤痛就有多深，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可是没有开始，哪来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