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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用剪刀对着自己的脑袋
咔嚓咔嚓修剪鬓角
那个男人进店的时候,我的水晶指甲无缘无故地断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把程昱叫进办公室,问刚刚进来的男人是谁。程昱说,是新来的发型师阿华。
他眼角下有一颗痣,笑起来,那颗痣便藏进了眼纹的褶皱中。果真是一颗哭痣,一笑便没了,我心里想。
是的,我挺迷信的。有人说迷信是对世界的妥协,我倒觉得,迷信至少是觉得命运还有道理可讲。我摸着水晶指甲的断痕,心里真有点害怕,是祸可躲不过呀!
我办公室的墙是那种单面镜子。我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进来。很快我就养成一个习惯,每天早上第一杯咖啡,我总是站在镜子墙前慢慢地喝。阿华的位子就贴着镜子墙,我边喝咖啡边定定地看他。这种感觉很神奇,我就站在他的身边,他却不知道。
一天早上,他完成一个发型后,忽然转过头来认真看着镜子。我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热咖啡洒在米色的地毯上,留下永远也洗不掉的污渍。回过神,才想起阿华是看不到我的。
他只是照着镜子墙,用剪刀修了一下自己的鬓角。
你能想象那种诡异的景象么?好像一个人面对着你用剪刀对着自己的脑袋咔嚓咔嚓。
理发师的剪刀刀头很长刀柄很短,这是遵循杠杆原理。剪刀这样设计,虽然会让理发师很费力,却能减小移动距离。可问题是,一旦杠杆长到难以把握的距离时,后果便会超出预计。不是有人夸下海口,可以用一根棍子撬起地球么?
“所以说,理发师控制手中的剪刀要十万分小心。一不注意,咔嚓,脑袋都有被剪下来的可能。”说这话的时候,阿华的剪刀正在我的头顶回旋舞动。这天他将我按在椅子上,笑着说:“岛田造型工作室老板娘的头发怎么可以跟杂草一样?”几缕长发应声而下。
他托住了其中一缕,送到我面前,他说:“看,都开叉成这样了。”
我朝阿华干瞪眼,可是,说实话,我心里却没真生气。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很多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让人碰过我的头发。只因为(我爱我生活文章网:www.52mylife.com)当初曾有个男人,在我的头顶插一面小旗,爆着粗口说:“这以后就是老子的领地了。你要让别人动你这里,我就……” 接着他做出一个拿剪子剪我脖子的手势,嘴里发出“呼哧”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夸张,可这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程昱。我的事,他全部都知道。
耸鼻子加抿嘴巴加搓手指,
这个男人帮岛田瞒了我多少事
三年了。我等一个叫岛田的男人,足足有三年了。嫁给他以后,我们一直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他总是说,快了,很快我们就能长相厮守。最早的时候,每年他会回来几次。后来,他回来得越来越少。一直到他上一次离开,就再也没回来。我听人说,在国外打工的男女,寂寞难耐,渐渐就会走到一起。国内的爱人,山遥路远,再好的感情,都会慢慢淡忘。
无数个夜里,我从梦中醒来,想起面容有些模糊的岛田,我的心就会隐隐作痛。
知道被一个男人抛弃的感觉么?好像灵魂脱体,死了似的。
程昱是岛田最好的朋友。我问程昱,岛田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女人?程昱要我别瞎想。有人说男人言不由衷时会耸鼻子。我那天就看见程昱耸鼻子,耸鼻子加抿嘴巴加搓手指,这个男人帮岛田瞒了我多(我爱我生活文章网:www.52mylife.com)少事?
我喜欢观察男人的脸。待在那面玻璃墙后的办公室,我常常观察各色男人的脸。阿华的很多表情,最耐人寻味。比如他有一次问我,岛田呢?
我笑着说我不知道,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了。阿华的表情很失望,随后分析说,如果岛田在日本定居,你作为他在国内的合法妻子,一定会知道的。阿华问我有没有去领事馆查岛田的下落。
我没有去过,我也不准备去。如果一个男人不想回来,知道他的行踪只是徒增烦恼……你为什么对岛田这么感兴趣?听到我的问题,阿华的眼神躲闪了起来。
我后来问程昱,阿华是怎么来我们店里的。程昱说是主动上门应聘。我问了更多细节,程昱说他哪里记得这么多。接着程昱反问我,你不是一向对店里的事不过问么?我的眼神落在镜子外的阿华身上,我只是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
他在我耳边清晰地说:
岛田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阿华的确不简单。一天我接到领事馆的电话,他们说前几天我托人去查询出国亲属的下落时,填的表格不够详细,连电话都是错的。他们通过当初岛田出国时留的联系方式才联系到我……
我真的疑惑了——我什么时候托人去过领事馆了?
我去了领事馆,看到了那张填写过的查询表格,字迹小而有力。我早就该猜到,除了阿华,还有谁对岛田的行踪这么感兴趣?我又想起第一次见到阿华断了水(我爱我生活文章网:www.52mylife.com)晶指甲的不祥征兆……
一天早上,我经过阿华的工作椅时,他对着空气念念有词:“头发又长了,该修修了。”
我当作没听见,我已经很久没有理过他了。
这时,突然有个客人绕着阿华看了好一会儿,猛地拍他的肩膀,叫道:“爱德华,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
我一惊,问阿华:“你叫什么名字?”
阿华看了我一眼,从皮夹里拿出身份证放到我眼皮底下。祁华,他说。
“刚才那人叫你什么名字?”
阿华没回答我,他说我的头发该修修了。他使劲把我按到座椅上,剪子空剪两下,便上了我的头,我的头皮顿时觉得寒意凛凛。这一次,我挣扎着大叫。其他发型师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却已经在挣扎中伤了自己。
很快我便病倒了。不是因为受了伤,而是在我大喊大叫拼命问阿华为什么叫爱德华时,他在我耳边很轻很轻却字句清晰地说:“岛田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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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他学成了,
他就是剪刀手爱德华
有人在按门铃。我以为是程昱,没想到,却是阿华。
他问我为什么不让他进门,直到他坐到我客厅的沙发上,我才回过神来——我为什么要让他进门?空气里到处浮动着危险的因子。看我虚弱不堪的样子,阿华要我去医院。可我讨厌挂点滴。我的静脉很难找,插针的时候要吃苦头。
阿华却笑了。我问他笑什么,他说:“你知道么?割腕自杀的成功率很低的。因为要狠下心来割断自己的动脉并不容易。人都有求生意志嘛!有一种很好的方法,先用剪刀将自己的静脉一根根剪断,然后,当你割动脉的时候,左手想逃,也无力逃了。再然后……”再然后,爱德华的嘴里发出“呼哧”的声音来形容飚血。
听到这样的情节,我只(我爱我生活文章网:www.52mylife.com)觉得头眼发昏,之后,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我在医院恢复过来,我问阿华,为什么要在我病得那么虚弱的时候吓我。
阿华说:“我的意思是,你静脉难找,就算想自杀也没那么容易,肺炎搞不死你。”
逻辑是对的,可是,这种表达方式也未免太奇怪了。
“你真的叫爱德华么?”我问阿华。他点了点头。他说,在日本的时候,就叫这个名字。呵,我笑,我想我一定笑得很难看,他果然去过日本。我的头疼死了。
阿华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把剪子。他说,来岛田造型工作,本来是想知道岛田的下落,找到他人,然后,用这把剪子,剪死他。
阿华说着,两指一抖,剪子刮出风的声音。
我目瞪口呆:“岛田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阿华撑开双手,向我展示他的十指:“你一定见过很多发型师的手,有见过这么好的一双手么?简直就是为做头发而生的。”
阿华陷入回忆:“那时我还很年轻,却已经在我们那个小镇出了名。大城市回来的人都说我头发剪得比城里大店的总监还要好。我年轻,傲气,想出头。岛田造型在日本的培训班招生,我心动了,但学费要一次性交10万,我拿不出来。我女朋友说她有,我以为我就此宏图大展,很快就能给她比10万块更多的东西。去了日本才发现皮包公司根本见不着人。被骗了,怎么好意思跟她交代?自以为硬气,好男儿一个人承担,玩人间蒸发。在日本从流浪汉做起,后来去发型屋做非法学徒。可我没想到,她那10万是问地下钱庄借的。钱还不上,我也断了消息,所有人都跟她说,我拿钱跑了。”
后来呢?他说着说着就不说了,我只好开口追问。
阿华拿起了我的手。阿华说,她剪断了手上的静脉,然后再剪动脉。血像喷泉……
我吓得慌忙缩回手。
阿华的表情那样忧伤。他原本以为岛田骗了他,最后却发现,岛田不是存心骗他的,岛田只是死了。
岛田最后一次要走,我缠着他不让他走,他说,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那时我们正在看碟,一部老片《剪刀手爱德华》。我记得岛田还说呢,他说,这批学员,有一个人就叫爱德华,以后学成出名了,人家就会叫他剪刀手爱德华。
怎么听都像一句假话不是?
我还以为他跟别的女人远走高飞了呢,没想到他死了。阿华握着我的手,我们的手都冷到刺骨。阿华说,岛田是在偷渡的路上,死在集装箱里的。
第一次有人亲口告诉我这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哭了。
两个没有将来的人,做什么都绝望
阿华越来越不像样了。常常喝得烂醉,靠在我办公室外的单面镜上干嚎。后来越发过分,还是营业时间,他却烂醉在位子上。我把他叫进办公室,指着沙发,要他以后想睡觉就躺到我办公室里来。
他一脸歉疚地说对不起,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伸手抚摸我的脸,良久,终于说话了,他说,女人真傻。
他一定觉得女人那么轻易地以为男人辜负了自己,所以很傻吧?
有一次他甚至把我按在办公桌上强吻。因为宿醉,他的嘴里散发出腐臭。我厌恶地将他推开。他一脸伤心带着哭腔喊着:“黄怡!黄怡!”我知道那是他女友的名字。我有时看他实在哭得伤心,便上前抱抱他,也会任由他把手伸进我的衬衫里。
我不知道这样发展下去会怎样,两个没有将来的人,做什么都绝望。
阿华死的前夜,带了两瓶烈性的伏特加来我的办公室。这是我第一次陪阿华喝酒。酒很烈,却不像中国传统白酒那样烧喉。没喝两口,就觉得天旋地转,想大笑,想痛哭。阿华和我碰杯,我看他只顾劝我,自己却没喝多少。
是啊,喝醉了,怎么安排那条死路呢?
我醒来的时候,人在警察局。阿华的尸体被早晨(我爱我生活文章网:www.52mylife.com)第一个开门的同事发现时,只有我在店里。我成了第一嫌疑人。
可是我很快被排除了杀人嫌疑,有好几条原因:首先我的办公室从外面反锁,我如果杀完人回到办公室,无法做到从外面锁门。其次杀人凶器是把剪刀,我双手水晶指甲完好,是无法操控的。是呀,第一次见阿华时断的指甲又长回来了。当然,最重要的,我办公室的单面镜墙上挂了一个摄像头,对着外面,这样外面看不见这个摄像头,摄像头却能拍摄下杀人过程。
阿华追查岛田行踪的过程中,发现程昱事先买通经手人,将岛田的集装箱扔进海里。这样他便可以拿到岛田在日本经营多年的财产。
阿华告诉程昱,他已经掌握了全部证据,迫使程昱下了杀心。
可是,阿华如果掌握了证据,为什么要来跟程昱摊牌?就因为,证据找不到,才行此险招,用自己的命让程昱钻进圈套。
阿华说,程昱该死。如果不是程昱,黄怡和岛田便都不会死。你,我,黄怡,岛田,我们都会快快乐乐地相亲相爱。所有人到现在该多幸福呀!
转身,
只是无尽的噩梦和苍凉
我又一次想起了阿华的话,女人真傻。
三年前,岛田又一次去日本。我要他别走,他说真的是最后一次。这已经是他口口声声第十几次的最后一次了。我说,你是不是在日本有女人?他拍拍我的脸,他说乖啊,我把爱德华培训成剪刀手就回来。
换做是你,你信吗?
更何况,问及程昱他都那么紧张,岛田在日本一定有女人了。于是我换掉了岛田的哮喘药。岛田是先犯了哮喘,还是先被程昱买通的人扔进了大海?这个问题反复在(我爱我生活文章网:www.52mylife.com)我脑中纠结,让我几欲疯狂。
其实岛田死后,我常常做噩梦。那晚,我梦到他说,亲爱的,我回来了。你看,我挣了好多的钱,我们可以买好多的哮喘药了。我骇然从梦中惊醒,狠狠地拍着胸口,终于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我突然想起邓丽君是死于服用过多的平喘药,我打开床头的抽屉,拿出一个小瓶子,那是当初我换下的岛田的哮喘药,如果我全部喝下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岛田了?是不是就永远不再做噩梦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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