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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真野仰头看见这个四月中午的天空，大片深紫色模糊了与地面的分界线。接着听见有人喊她。传来的声音说，有你的包裹，快去拿。她还在细碎的彩色石头上踩过来，然后踩过去。她光着脚板，足下的神经被强烈刺激，其实很痛苦，简直是难受，但她忍耐着没有发出声音。真野这么做，不是为了按摩脚板，只不过是好玩。很多事情做起来，并不快乐，但是还是会去做。
　　真野远远地回了一声，我就去。
　　然后她穿提着鞋子，赤裸着脚去了传达室，大排的小邮箱当中，找到自己专属的那一格，拿钥匙打开，却是空的。老传达员伸出头，对真野招手，在我这里呢，是个大包裹。
　　包裹好大，接近真野的身高了。是用很大的蜡黄色纸箱子装着，打开来一层，猜测了一下，又是一层，又猜测了一下。渐渐包装纸在旁边堆积起来。真野却一点也不厌烦，她觉得在包装上这样用心，对于收东西的人来说，是很应该感激的，一件东西，却能够经过多次的惊讶或者喜悦，很值得。拆到最后，真野的手掌心里，只有一个赫色的小盒子。小盒子是不规则的鹅卵石模样，透着干燥的木头的香味。
　　这分明是礼物。但是，真野却对包裹上的地址发了下傻。那地址也是陌生的。何况16岁的生日早就在夏天的末尾过去了，是谁这么晚还邮寄东西？

　　连签名，也陌生得要命。伽罗？认识的朋友和同学当中，没有人叫这个名字，小名、绰号都没有。真野心想，不管了，有礼物就收下。
　　此刻最重要的是，看看里面是什么。看看那大堆的包装纸和外口袋，真野大吸一口气，压住呼吸，准备接受这份礼物的会面。

　　二

    在那只小盒子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但是，却有音乐，伴随着打开盒子飘扬出来。现在真野才注意到，小盒子不像是机器生产的，应该是手工品。也就是说，是送礼物的人自己做的。内层里放了什么小电子元件吧，所以能够播放出一首音乐。不过也就是一首。这样一个精致的小东西，应该耗费心思不少。曲子是真野很喜欢的一首《children》，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听起来，那曲子仿佛走进了奇迹一般的花园，满耳朵满眼睛满胸怀都是喜悦，比彩虹更加超越了美丽。
　　盒子的背面，只是雕刻有一个单词，sorry。
　　对不起？
　　真野听着音乐，茫然了。究竟是哪一年的哪一个月，又是哪一天，伽罗曾经做过什么样的对不起自己的事情？现在还这样含蓄地道歉。为什么，连他是谁，是男生还是女生，全然没有印象。真野把小盒子放进背包，走回教室。下午的课程，她完全听不进了。是谁呢？真是讨厌啊！道歉也不认真，不写上名字。

　　但是转念一想，大概是真正叫人愧疚的事情，所以，这个伽罗觉得，不必提，她也会记得。偏偏她完全不记得有这样的经历。
　　一直到下课了，真野还低头，边走边想。这个季节尚还温暖，许多的昆虫在街道边的土壤穿来钻去。真野顿下身，拿手指按一只七星瓢虫。那只瓢虫在月季粉红的花瓣上散步，被真野骚扰得东转西转。
　　真的，自己的小半生，就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记忆的伤害。
　　真野终于确定，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人邮寄错了。虽然出错是很小概率的，但也会存在。比如，失落了很多年的人，在网络上重新找她的名字，恰巧遇见相同的，就会发生错认。真野记得，自己在一个有趣的口袋音乐网站上，留下了自己的学校地址，还有大头贴。那是为了方便和人相互分享一些冷僻的音乐。
　　这样想的真野，没法轻松了。叫伽罗的人，假如因此而错过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比如真正要收到歉意的人，因此不原谅伽罗。
　　只有把小音乐盒子，按照那地址原封邮寄回去了。虽然，真野很有点喜欢它。
　　第二天，学校通知集体郊游，真野把邮寄的事，就忘记了。
　　一直到那个紫色线衫的男生守在学校门口，问真野可收到礼物和道歉，真野才想起来。这已经是三天后。

　　三

    那个男生看着真野说，我本来想，你收到后就会原谅我的，就会主动跟我打电话了，可是你还没有打。所以我干脆直接找来了。

　　真野现在可以确认，万分之一万，她不认识这个男生。所以，真野就直接问，你是谁？
　　男生说，我是伽罗啊！
　　真野一点也不畏惧，她的胆子一向不算小。那眼睛绝对的坚定和清澈，并且隐约藏着灰颜色，似有一点忧伤。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头脑有问题的。真野就笑了，然后，上前一步，再一次认真得打量这个男生，很直线角度地看他的眼睛。还是清澈，正常。
　　只有两个解释，恶作剧、男生追求女生的小花招。
　　恶作剧又嫌太费功夫了，那么花心思的小音乐盒子，证明不是恶作剧。那么，就是后面的那种解释了。
　　真野问，那么，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自称伽罗的男生回答，恋爱关系。
　　真野就咯咯得笑，然后说，就是呢，你以前啊，最喜欢跟我一起光脚板踩学校的那条鹅卵石小路了。我们现在再去吧！
　　伽罗说，那当然。现在就去。
　　真野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那条小路距离学校门口大约半公里远。蜿蜒曲折十来米。许多可爱的彩色鹅卵石铺垫。雨水洗刷多年，更加圆润。真野弯下腰，冲伽罗说，看谁先脱完袜子鞋子。伽罗落后一步，当然是真野先走上石头小路。伸展开两手，肩膀跟着步子的节奏起伏，真野回头，看见这个男生走得咬牙切齿。没有习惯的人，表情都会怪异好笑。

    真野坐下来歇息，伽罗已经是满头大汗，还没走完。真野把手卷成喇叭，喊加油哦！这男生果然加油，快步抵达，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有人这样卖力的追求自己，多少值得高兴。况且，这不是一个难看的男生，准确说，是有一些好看。此刻，他脱去了外面的紫色线衫，里头，是一件纯粹的黑色T恤。越发衬托的眉目分明。
　　等到他汗水被晚风吹干，真野才开口问，你家不是在N城吗？为什么会来这里？怎么找到我的？
　　伽罗却回答，你是我女朋友，我当然知道。
　　好吧，既然你喜欢装蒜，那么我也懒得揭穿，真野心想。伽罗继续说，我的学校答应了，我停课一年，我要准备一个国际机器人比赛。所以，我有大把的时间陪你呢！
　　难怪，会做出那么小巧的音乐盒，原来是理工高才生呢。
　　只是，真野回过头说，你现在住哪里？
　　我住在我的姑姑家，好了，我该回家了，明天我再来找你，你也早点回家。伽罗说。天黑下来，也冷起来。伽罗穿上他的线衫，手抄在破烂牛仔裤子口袋里，摇摇摆摆往来时路上走。真野暗笑，想必他的脚还在难受吧！不然不会此时鸭子一样迈步子了。这个伽罗，反而是被女孩子恶作剧了一把。可是，追求女生，也该付出一点点代价。也就是说，邮错人这种事情，显然可以被推翻了。
　　真野不回话，只是点头，招手示意再见。她会等着他明天再来找她。16岁的生日过去，带来了她期盼的爱情，也算是满足了她许过的小心愿。

　　四

    没有做过具体约定，真野只是在石头小路上等着，同样的时间，伽罗站到了她面前。第二天出现的伽罗，换了一身雪白。深蓝色的背包上，还有多日没洗的污痕。真野说，这么脏了，还不洗干净。
　　伽罗笑嘻嘻的，我最怕洗东西了，你帮我洗好不好？
　　真野埋头来回踩着石头，她已经锻炼的面无扭曲，习以为常了。她回答，好啊，可是，那你得请我去吃越南菜，我知道附近新开一家菜馆，味道很正。
　　没问题。伽罗痛快地答应。
　　真野把自己的包也丢给他背，穿上鞋子，轻松地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看，伽罗则一副甘之如饴的表情。
　　蕉叶煎鱼卷、越式肉骨茶、猪脚冻、乌榄炒饭，一样一样在舌头上转一圈然后填进肚子，叫人满足的不象话。本来应该附送酒的。因为是学生，就只给了一杯咖啡。其实，那菜要搭配了酒味道才更地道。越南本来就被法国殖民过，菜也有着法国的味道。出门的时候，真野打了一个小小的嗝，这让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女孩子还是要注意形象的。可是，伽罗全神贯注看她的脸，吐出来三个字，真可爱。有什么比恋人更加可爱？

　　伽罗忽然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上的头发，又重复了一遍，真可爱。如同看惯了一般，所以什么都是可爱的。真野觉得，这是个值得交往的男生，因为他不会嫌弃女孩子的小缺点。
　　晚上，大幅的海报贴着，是在做特别活动，只需要10块钱，就可以看2场怀旧的老电影。真野说，我想看呢。伽罗就向拥挤的人群里窜，出来的时候，大口喘气。买好水和小零食，电影也就开始了。
　　第二场老电影的最后，年老了的男主角离开了女主角。临终前，他对心爱的人说，为了我你要好好活下去。真野忍不住就发笑了，好老土的对白，好俗气的桥段。在她旁边的伽罗却小声说，还好吧！我不觉得老土。真野却不介意伽罗的反驳。
　　她觉得，这又是一点证明，证明他虽然年纪小，思想可真的很老派。不过，老派往往是好的。

　　五

    接下来的日程安排的满满的。周末，水族馆里，水草一个一个伸懒腰，鱼群忽南忽北，两个人的影子手拉手映在玻璃上。其实，人在观赏鱼，也可以说成鱼也在观赏人。大家相互观赏，谁也不吃亏，多好。

　　伽罗还带来许多古怪的小玩意。会发声的笔，自动浇灌的花盆，等等。真野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眼下所进行的，就像一段真正的恋爱一样进行着。一切突如其来，可是，她喜欢突如其来。曾经幻想的爱情，从来没有简单平常过。伽罗，这个伽罗，突如其来的礼物邮寄给她，然后真人本尊也遥远的来到这里，贴近在她面前。第一眼不觉得特别好看，现在却越看越觉得每个细节，都值得回味。
　　真野没有忘记，伽罗说的是有一年的空闲。她问道，你到底要拿出时间去做东西参加比赛呀！不然到时候交不出东西，怎么对学校交代？
　　伽罗却毫不担忧，放心，安啦！我心里有数。
　　既然他有计划，真野也不多操心了。只可恨时间过的快，快乐总是觉得短暂。
　　一天，路过礼品店，真野说，可惜我的生日过去，你的礼物迟到了。你的生日是多少呢？
　　伽罗笑一笑说，我17岁生日冬天已经过了啊，18岁生日还早呢！
　　真野说，不要紧，到时候我也会自己动手做礼物，买外面的现成礼物，对不起你的诚意，伽罗呵呵一笑，做出甜蜜幸福的样子。
　　中途，伽罗说他要返回一个星期，下个星期再来。真野觉得，这简直比一年还漫长。一个星期的七天，手腕上的表，秒针怎么也画不完圈圈。
　　第八天，真野在黄昏时候，等在车站的站台上。这天的风猎猎吹着，广播里说，那班车要晚点1个小时。不要紧，只不过是1个小时而已。真野从背包里掏出音乐盒子，一边等待，一边重复得听那首曲子。翻过来，又看见那个英文单词。对不起？为什么会是对不起呢？

　　被推翻的想法，重新蝌蚪一样游上水面。这确实不像是追女孩子的花招。若是花招，有音乐盒子已经足够，何必多出一句“sorry”。那只能够证明，他的确是想对她道歉的。只是，在她和伽罗之间，完全不存在任何需要道歉的事情。两个人的人生，在学校的石头路上见面之前，没有过交集。
　　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真野心想，既然现在已经是恋人了，再回过头问他，一定会老实交代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礼物。
　　乘客上车，乘客下车，车厢拖动着玻璃窗，长长的黄色影子刷过眼睛，伽罗终于出现了。他的面色很是疲倦，却目光熠熠地对看着真野。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双眼睛，真野就什么都不想问，都不愿意去管了。只要有他，这样看着自己，幸福就值得沉湎，潜水员那样沉湎于海底的瑰丽世界。

　　六

    重返的伽罗坐在小面馆里，大口大口吃着荞麦面。真野托着下巴，看着第一碗变得空白，第二碗也变成了空白。怎么就饿成这样了呢？真野却不想打断他对付食物的过程。也许是碗小了，不够分量。一直吃到第三碗，伽罗忽然抬头说，呀，对不起，我忘记带礼物了。
　　吃完再说，真野指指面碗。
　　你怎么不吃呢，你以前最爱吃荞麦面了。伽罗反问。
　　真野呆滞了一下，笑笑不解释，转头叫，老板，也给我一碗。热情的老板对服务生嚷嚷着，快快，再多下点。
　　回去路上，伽罗说，我送你到车站。真野说好。上了车之后，真野看着伽罗反方向走。开出去一站，真野就下了公交车，拦了计程车。很快，她看见了伽罗，让司机慢点开，跟着前面的人。计程车司机遇见了这样的电影戏码，兴奋起来，积极配合。最后，真野看见伽罗在青年旅馆的门口停下来，然后走了进去。还像是熄灭了火焰的热气球，真野失落地看着那个背影融入青年旅馆。伽罗根本不是住在姑姑家。他骗了自己，并且，他来到自己身边，仍然原因神秘。
　　星期五的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音乐响起来，真野趴在课桌上，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了。她翻出小音乐盒子，翻开盖子，《children》那首音乐，淹没了耳朵。Robert Miles的《children》，原本，那就是给孩子们的音乐，对孩童来说，满是欢快。可是，为什么长大了，重新听见，感觉就不一样了，真野默默听着，觉得像是面对着旧照片，看着它在时光流逝里渐渐发了黄。很是无奈，又很伤感。
　　渐渐声音小了，听到第六遍的时候，戛然中断。应该没电了，电池耗尽，该换新的了。可是，怎么换，只有伽罗懂。
　　其实，真野觉得爱情就像是跷跷板，有些很重要，有些很不重要。难道不该把目光，都放在重要的那边么？
　　重要的是，他们遇见了，并且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
　　真野没有去找伽罗，伽罗主动找到了学校来。空荡荡的教室里，一个人的脚步声都响亮。他散漫得穿一双拖鞋，坐到真野右边的位置。
　　真野却不理睬他。只顾看着窗外，树木渐渐隐藏到光线之中。伽罗推她的肩膀，问，怎么了，生气了么？真野说，我肚子很疼，走不动，你背我回家吧。
　　好。很干脆的答应。真野就伏上他的背。绕过树林，出了学校大门，过了车站站牌，沿着藤蔓垂落的人行道，一直走。这条路似乎很长，长到无法走尽。她回想着《children》的旋律，两个人都默默的不说话。真野伸手去捂伽罗的眼睛，想打破这沉闷，却触手一片潮湿。真野吃惊了。
　　伽罗哭了，他是什么时候哭了？了无声息。她没有察觉到。
　　伽罗停下步，问，你喜欢我？
　　喜欢。
　　那你能够原谅我吗？
　　原谅你什么？真野压抑着难过问。
　　你能原谅就够了。他说。
　　真野让呼吸停顿了一下，不再继续追问原由，然后一字一字说，是的，我早已经原谅了你。

　　七

    伽罗又开始走了，步调越发缓慢，因为他一边走，一边在说话。
　　他说：姐姐走了以后，我就发现你变了。你变得沉默了。越来越像姐姐了。
　　真野听着，只是听着，伽罗说，姐姐是在她17岁那年的冬天走的。你妈妈告诉我，小的时候，你是活泼外向的，你姐姐是文静内向的，不爱说话。

　　姐姐16岁的时候，和一个男生交往。那年你15岁。后来他们分手了，失恋了的姐姐就更加沉闷了，关在家里，不去学校，也没有参加那年的考试。其实姐姐的成绩一直都很好，绝对可以上到很好的大学。她17岁的冬天，特别冷，但却没下成雪，你回家，看见姐姐最后一眼，你问姐姐要吃饭吗？姐姐说不吃饭了，就回房间关上了门。门被打开的时候，姐姐已经割破了手腕。你当时昏倒了。
　　伽罗说，后来我去找你，你说，早知道姐姐伤心难过，为什么一家人都没有注意呢！你说，姐姐自杀后，一家人，都变了。其实，变化的最大的是你自己。我常常去你家找你，看见你难过，我也是难过的要命啊！叔叔和阿姨总是面色阴沉，不多说话。他们把姐姐全部的照片都收起来，不让你看见，避免你看见照片就想起人来。可是，越这样你越是觉得压抑。尤其是你妈妈，比你还要自责。
　　你自闭了一年，后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陪你去到处游玩，开导你，渐渐你又恢复了笑容。我才放心。一年过去了，你和我说说笑笑，和从前一样爱打扮，买许多漂亮的小玩意，上课下课，放学我会骑单车去接你。我和你的爸爸妈妈都以为你没有问题了。可是，你17岁的冬天，那天早上我去找你，你说你怕冷，不愿意出门。晚上我再去找你，你也在房间里……跟你姐姐去了同样的地方。

　　他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终于无话可说。真野从伽罗背上下来，握紧了伽罗的手，一起坐到一柱路灯下。伽罗不看前后，也不看左右，也不看下面。他抬着头，仰得很高很高，可是，真野看见，他的面孔隐约在路灯下，闪烁光芒。那是眼泪带来的。
　　真野问，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八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当你所爱的人，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离开了这个世界。你会觉得无比的难过。你会觉得，自己如果过的太幸福，就对不起离开的爱人。还会有一种念头，就是为了追随死去的人，自己也必须在同样的年纪死去。
　　真野对姐姐，和伽罗对待真野，是同样的态度。
　　伽罗确实参加过比赛，还拿过奖。可是，那是他喜欢的女孩子还在人间的时候。
　　3年前，伽罗读初中二年级。爸爸换了工作，就搬家到真野的那个城市。
　　在公交车上遇见的真野。15岁的女孩真野那天忽然面色潮红，不敢离开自己的座位。谁也想不到，那天她的好朋友来的那么凶狠，雪白裙子透出来颜色了。坐旁边的伽罗觉察到，拿自己巨大的挎包给小夏遮住。一个细心的男孩，是讨人喜欢的。而且每天都坐一躺车，真野渐渐就让伽罗牵了自己的手。伽罗常常去约真野，也见到了真野姐姐和她的男朋友。还曾经一起聚会过。后来，就是两姐妹相继的自杀。

　　17岁的冬天终于过去了。那是一整个自闭的冬天，伽罗却没能够鼓舞勇气，追随而去，他吞下的安眠药，都在反胃当中呕吐出来。

　　九

    后来，伽罗申请了休学。休学期间，他什么都做不了。关在自己房间里度日。除了上网就是发呆，以及，无时无刻怀念死去的真野。
　　吃东西的时候，好像她还在旁边，问他味道怎么样。有的时候，能够听见真野的笑声。真野用过的小物品，散落在房间里。为什么要结束自己？你是去陪伴姐姐了，那么我呢？每想起一段往事，伽罗就会难过得要哭。
　　在网上，不停的搜索与真野有关的任何字眼。是的，此真野，只是与彼真野，共同了一个名字。无从说对不起，那么，就对这个真野说吧。为什么伽罗的礼物会包裹许多层？只是因为，好多次打算邮寄出去，又犹豫搁置了。日后，又鼓舞勇气。反反复复，就造成了那样的结果。
　　死去的真野生前最喜欢的歌曲是《children》。而《children》，只是好端端活着的真野喜欢过的一首曲子而已。
　　到底，她们是两个人。
　　这是伽罗的第二段恋情，如同大海里遇难的人抓住的一块木板。伽罗找到了真野，这是一种幸运，却是艰难的危险的幸运。有了真野的喜欢，也就有了抗拒自责和自杀的念头。
　　这些的道理，真野并不知道，甚至也不完全懂得。可是，她这样说了，伽罗，好好活着，才是最符合离开的人的心愿。
　　因为，真野也得到了伽罗的回答，喜欢。
　　得到了祝福的生命，才有勇气放下难过，继续活下去。
　　伽罗和真野，一起去了离世的真野的家。
　　在那个房间里，伽罗回忆着无数的细节。他与离世的真野一起躲在被窝里看一张电影碟，一起吃一碗荞麦面，一起在广场上摸过同样一只鸽子，也看过他们那个城市的春夏秋……直到，所有人都哭了。
　　这是伽罗在失去了真野之后，最痛快和最彻底的一次大哭。

　　十

    每一年都会有冬天。
　　有时候冬天下雪，有时候冬天不下雪。但不管下不下雪，都是寒冷的。所以，在冬天到来之前，真野要编织全套的手套、围巾和线衫。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温暖一个人的心的东西。
　　她一直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不过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学起编织，一点也不觉得困难。至于伽罗送给她的小音乐盒子，经过改良，换了一块太阳能电池，有一点阳光照耀，就足够使用了。
　　这一年的冬天终于来了。先细细的小雪，然后是大的雪片，地面堆积了白，与天空连接。
　　一生之中，还有很多个冬季。
　　但那无数个冬天，伽罗都将安然守候春天光临。